我的博士生涯:"活著"走出了世界高校學術訓練最嚴酷之一的地方(一)
我的博士生涯:"活著"走出了世界高校學術訓練最嚴酷之一的地方(二)
我的博士生涯:"活著"走出了世界高校學術訓練最嚴酷之一的地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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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在隧道盡頭
從田野中回到象牙塔之后,我又花了整整兩年時間才完成了博士論文。算起來,從2003年跟阿伯特教授上閱讀課時找到研究題目到2009年論文完成,再到2011年翻譯修改后的中文版在國內正式出版,這項研究對我而言簡直是一次“八年抗戰”的艱辛歷程。
記得論文寫到最后幾個月的時候,我每天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死亡恐懼,生怕自己某一天出了什么事故,多年的努力就毀于一旦了。后來我和幾位也在寫博士論文的同學交流,發現他們其實也有同樣的感覺,把自己二十多歲的寶貴年華奉獻出來認真做一項研究,不是每個人都愿意的,患得患失者大有人在,打退堂鼓者更是不計其數。所以,現在每當有學生向我咨詢申請社會學博士(Ph.D.)項目的問題時,我都會給他們一句誠實的忠告:除非有一個研究題目,能讓你熱愛到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最好的年華奉獻出來,在一種接近赤貧的狀態下生活七年以上,否則就根本不要申請。
我想我是個非常幸運的人,大學還沒畢業就找到了這樣一個題目,而且后來一直沒有變過,七年的博士學習期間也幾乎沒有彷徨過。唯一的一次彷徨,是寫博士論文時碰巧讀到了英國歷史學家霍布斯邦(Eric Hobsbawm)的“時代四部曲”(國內譯作《革命的年代》《資本的年代》《帝國的年代》《極端的年代》),我雖然算不上左派,卻被這位歷史學家筆下的巨大力量和美感深深震撼了,覺得社會學的研究和寫作方式永遠也達不到那樣的境界,幾乎有了改行研究歷史的沖動。不過后來找工作時我的運氣出奇的好,雖然因為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折騰了半年時間,但最終得到了一份夢寐以求的教職,于是改行的想法也就被暫時擱置了。這幾年來,我對寫歷史的興趣有增無減,尤其想寫1979-1989年間的中國法制史,如果以后真能有幸完成的話,還要感謝這次彷徨的經歷。
芝大每年開學時,阿伯特教授都要給他帶的所有研究生寫一封郵件,郵件的最后他總會提到,“燈光在隧道的盡頭”(light at the end of thetunnel),然后告訴我們,今年又有哪幾位師兄師姐博士畢業了。這個英文里很常見的比喻,用在博士生身上實在是恰切,因為這個隧道的確很長,一不小心就會陷入一片黑暗,看不到燈光。而當日歷終于翻到了我博士論文答辯的日子,我才猛然發現,自己離那多年來在眼前或隱或現的神秘燈光已經如此之近了。
按照答辯慣例,博士論文委員會的三位成員要先對論文進行討論,而我則焦急地坐在那間博士論文室的門口,獨自想象著,那扇緊閉的門后面,他們究竟在說著什么。
幾分鐘之后,門打開了,阿伯特教授讓我坐在離門最近的地方,趙鼎新教授和哈里代(Terence C. Halliday)教授分坐在兩側,而他自己則面對著我坐在窗前。這時他一副開玩笑的口吻說:“你知道嗎?三十年前我在這里答辯的時候,我的導師讓我坐在窗邊,他說,萬一你沒通過答辯的話,可以直接從窗口跳下去。”
一個多小時之后,窗口還是緊閉著,我如釋重負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阿伯特教授打開了事先準備好的一瓶香檳酒,四個人舉杯相慶。那瓶香檳酒的瓶子,至今還保存在我家的客廳里。
就這樣,我活著走出了方庭。
來源:管理學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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