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追《脫口秀大會》第三季,又喪又有梗的李雪琴,出乎意料地火了。她的火,除了脫口秀說得好,還有幾個極具反差的標簽:搞笑段子手,北大學霸,抑郁癥患者。真實演繹出“喜劇的內核就是悲劇”。
有人不解:都當上“天之驕子”,成為北大學生了,怎么還會抑郁?
而現實正是:付出巨大努力考進了名校,反而越有可能陷入抑郁和焦慮的怪圈。

『一到期末』
北大去精神科看抑郁癥的人可多了
北京大學心理健康教育與咨詢中心副主任徐凱文,曾在一個論壇上分享:
“我見過很多名校中最優秀的學生,他們中的很多都有嚴重的心理健康問題,甚至屢次三番嘗試放棄生命。這不是普通的抑郁癥,是非常嚴重的新情況,我把它叫做‘空心病’”。
而他做過的調查更觸目驚心:北大一年級的新生,有30.4%的學生厭惡學習,或者認為學習沒有意義;40.4%的學生認為“活著人生沒有意義”。
大四確診抑郁的李雪琴,連提到自己的病時還不忘自嘲:
“北大一到期末看抑郁癥的人可多了。我到北醫六院看病,那是精神科最好的醫院,我們學校的學生去那兒可以打折,一折,不然我看不起”。


得抑郁癥的名校生,李雪琴不是唯一一個。
不久之前爆紅于網絡的《一個北大高考狀元的抗抑郁史》,作者考進了北大最難進的光華管理學院,卻因抑郁癥休學一整年。
在豆瓣上,還有一位自主招生進入北大的同學,自稱“進入天坑專業的學渣”,真實地記錄到:

這個趨勢,在國外同樣嚴峻。
哈佛大學健康服務中心,在2017年和2018年進行的心理健康調查結果,哈佛學生抑郁患病率高達15%-30%,焦慮患病率為13.2%-30%,都高于疾控中心公布的全國平均水平。

『即便沒抑郁』
進名校也意味著巨大壓力
幾乎每一個進入名校的學生,都是從一個小池子里的“大魚”,突然變成了“巨大池子里特別渺小的魚”,會有一種深深的落差感。清華畢業的郝景芳,卻說自己在大學里就是學渣,因為無論怎樣努力,周圍總有比自己厲害的人,比如各個科目都考到95分以上的、隨便寫一個英文的論文都能發到最好的雜志上的…親歷北大、MIT以后選擇回國做小學老師的“小飛機”鄭博士,大一時首先收獲的就是打擊,因為身邊多數同學都是學術活動保送進北大,天賦高、實驗做得好、課都學完了,而自己“學得吃力,有不小差距”。

▲“小飛機”博士專訪視頻
再比如我自己,從西北省份出來,帶著一份驕傲進入北大最好的學院,然而第一周就感受到了同學們的360度碾壓——高數能得99分,唱歌跳舞主持樣樣精通,去過幾十個國家,高中就是學生會主席,還有的大神高中就開始創業。“一山更比一山高”,可能沒人比名校學生更有體會了。
那么,名校和抑郁、焦慮的“不解之緣”,到底有辦法破解嗎?如果我們的孩子很優秀,舉全家之力把ta送進了最好的大學,如何避免造成空心病、抑郁癥、焦慮的后果?究竟怎樣才能培養出在未來有超強適應力的孩子?『千萬別隨便讓孩子“聽話”』
你教的可能是錯的
根據我的觀察,進入名校的很多孩子,從小最大的特征就是:聽話、刻苦、努力。
?小時候:“聽話考上好大學,一切就好了”
上大學前,家長和學校給孩子定的目標就是高考,認為只要考上了清華北大等好大學,就等于擁有了美好的未來,生活從此一片光明,所以“好孩子”們很聽話,按部就班地走。
李雪琴說的一段話,就特別典型:
“我所有的青春期、叛逆期,可以說在小學結束了。我上初中開始我就懂事了,我再也不逃課了,我學習特別好,一直考第一名,啥活動我都參加,一點沒讓我爸我媽操過心。
▲李雪琴和北大同學可“好孩子”們一旦進入了高手云集的大學,就像一下子被拋入空中,找不到落腳點:
“不知道人生的方向在哪里,不知道我學這么多有什么用。沒有人可以告訴我,你的未來是怎樣的。父母根本不了解我要面對的社會。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樣的孩子在高考過后就再也沒有了目標,失去自己的方向。一路聽話走到今天,卻沒有獲得一個令自己開心、興奮、有保障的未來,的確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聽了話,做了學霸,還是沒帶來成功
我們曾經采訪過心理學博士劉丹老師,作為在清華、北大這兩所高等院校里長期從事心理學工作的老師,她對這個問題的解釋非常獨到:
著名的社會建構主義理論提出者肯尼斯·格根提出,經濟水平低下的時候社會一般屬于金字塔型結構,這是一種比較穩定的形態。
上一代人雖然不富裕,但變化小,人們享有一種安全感,聽話在穩定的社會結構中很重要。因為:
一方面,金字塔結構使得越是頂端的人掌握的信息越多。我們強調尊老愛幼,越“老”代表著越有智慧,年輕人聽年長人的話,因為年長人的經驗能夠幫助年輕人在一個穩定的社會里生存;
另一方面,過去社會階層上升的途徑比較單一,人們按照一定的步驟,聽話就能一步步走到金字塔頂端。就像過去的科舉制度,現在的高考制度。
但隨著經濟逐漸發展,穩定的社會形態逐漸被打破。社會急劇變化之下,人們面臨的不確定性越來越多。
首先是家長自身對社會發展的不適應,喪失了安全感。比如這幾年經濟形勢急劇變化,以前工作穩定的人,現在可能失業;原來有錢的人,現在可能沒錢。變化之下,未來會怎樣,沒人能準確預測。
其次是孩子未來的不確定性。我們養育孩子,都要面向未來。教育是長線投資,家長把一大筆錢投出去,希望自己的“產品”在未來能升值,孩子能適應未來社會的發展。可是現在,人們并不明確地知道自己培養出的孩子,究竟要具備怎樣的能力才能在未來存活下來。
這兩大不確定因素,直接造成了家長的極大焦慮——社會正在并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家長的經驗已經無法覆蓋未來。
?父母讓我聽的“話”,原來早過時了
所以,你讓孩子“聽話”,聽什么“話”呢?如果“話”本身已經不具備對未來的指導性。
所有的人如果發展得好,都是要超越父母的。并不是年輕人適應不了未來的社會,而是父母一代——作為一個知識結構、價值體系都很穩定的人更難以適應未來。
我們更應該擔心的不是孩子,而是我們自己。
『別把“成功”鎖死在一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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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家長為了抵抗不確定性帶來的焦慮,看到別的孩子學什么就跟著去學,別人學奧數、英語、計算機,自己孩子也要。
事實上,如果我們知道,在未來社會大家只要“跑得快”就能活得好,那選擇就變得很容易。可是現在沒人知道到底是跑得快、跳得高,或是英語好、奧數好,才能活得好。那什么是我們可以用來作出判斷的依據?
劉丹博士建議,我們還是要回到肯尼斯·格根的理論看看。如今的中國正處于金字塔型向水流型轉變的混合型社會:
首先,成功的途徑不再單一。
和過去傳統的、需要依靠本科碩士博士一路學習、一層層鍍金才能走上人生巔峰的路不同,一些有好點子、不依賴于文憑(當然他們可能有)的人,也能通過創業等途徑創造財富。像扎克伯格這樣有自己的發明、即使不用上完大學就能做出一番成績的情況,在中國也會越來越多。

▲李雪琴被人質疑“北大的為什么會這樣”,她說“北大的為什么就不能做個廢物呢”
其次,追求獨特性。
人們富裕起來之后,就會有更多個人空間,有更多自由和愛好,對物質和精神產品更追求品質而不是數量,更追求生活體驗獨特性和“私人訂制”,統一標準、流水線上生產的東西越來越不受歡迎。
因此,家長讓孩子們學習奧數、英語,變成同一個流水線上的標準化產品,其實不再是必需的了。能不能培養孩子的獨特性,變得更重要。
比如有的人,游戲打得很好,或是甜點做得很好,或像李雪琴一樣脫口秀說得棒,也是成功。
整個社會系統里所有鏈條上的每一節,都需要有人來創造,每一個不同特點的人,都有他的用武之地。

我們的人生發展觀念,不會再聚焦哪條路更好,而是聚焦在:什么是我想要的,并且令我感覺到愉快和有價值的。
未來,人們不是為了生活而工作,而是因為“我喜歡和享受工作”。我做椅子,是因為我喜歡做椅子;我養花,是因為我喜歡養花;我設計垃圾袋,是因為我喜歡環保。知識本身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人們干自己喜歡干的事情,而且干好了,會對社會有幫助,自己也受益。
▲李雪琴曾經接受訪問時說,“我就是一個盡可能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希望能讓人快樂的人。我累啊,但我讓人快樂的時候能緩解這種累。很多人勸我調整,我還沒找到好的調整方式。那我就先讓大家快樂著,沒關系”。
也許父母適當放手,
就是好的
現在的社會,已經沒有哪一個人能夠完全掌控另一個人的可能性了。人們都在相互合作,所以,平等對話是一個新的方式。
父母能做的,也許只能是不斷傾聽孩子們的聲音,也可以努力讓孩子學會傾聽他們自己的聲音,問孩子“你的感覺是怎樣的”,而不是說“我要你怎樣”;問他“這個故事你喜歡嗎”,而不是“這個故事你應該喜歡”。
當孩子能夠不斷去關注自己的感受,“我喜不喜歡這個東西?”“我自己的想法是什么?”并不斷確認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之后,他在未來社會中面對非常多選擇的時候,就會傾聽自己內心的想法,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道路。
而我們家長,要學會從教育者的位置上走下來,把孩子當做一個有自己思想、有獨特能力的人,去分享、對話。
很高興看到李雪琴已經成為一個“獨特的人”,也希望所有孩子,都不用被“優秀”本身困住,勇敢去做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