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跑”,或許就是對中產階層家長和孩子的最佳描述。
教育部數據顯示,2015年度中國出國留學人員總數為52.37萬人,與2014年度相比增長了13.9%。
美國之外,英國、澳大利亞、新西蘭、新加坡等國的低齡留學市場也很火爆。
“搶跑”,或許就是對中產階層家長和孩子的最佳描述。
都說要“贏在起點”——可她覺得,當大家都在搶跑時,起點線只能越劃越前。
競爭的焦慮感像鞭子,孩子和家長就就是陀螺,日復一日被抽打著,永遠停不下來。
01早教這個坑
“上課啦!”年輕的小伙子在走道里扯著嗓子喊。
“上課啦!”大廳里一個小男孩扯著剛還在打打鬧鬧的玩伴往回跑。
面包、葡萄、糖果、卡通杯……和疼愛的眼神一并被家長們陸續收回。
五分鐘后,喧嚷的大廳安靜下來,幾十個成年人排排坐,百無聊賴地低著頭,目光游蕩在手機屏幕上。
王艾習慣了這樣的周日早晨。
兒子瑛瑛剛上小學一年級,已經在這家位于上海五角場地區的少兒培訓機構上了兩年課外培訓班。
幼兒園大班時學數學,上小學后轉了語文,王艾覺得內容太簡單,最近正考慮著再換一家。
她要保證兒子“至少二年級結束前不比同齡人落后”。
她打算到三年級后,如果能保持名列前茅,就繼續在國內上小學;如果落入中下游,就干脆直接出國讀書。
兩條路殊途同歸——“無論如何,小學畢業后都是要出去的”。
這意味著最快再過兩年,瑛瑛將成為中國“低齡留學”大軍的一員。
教育部數據顯示,2015年度中國出國留學人員總數為52.37萬人,與2014年度相比增長了13.9%。
美國之外,英國、澳大利亞、新西蘭、新加坡等國的低齡留學市場也很火爆。
UK Boarding Schools Admissions Service (英國私立寄宿學校申請中心,以下簡稱UKBS)項目拓展經理陳曦辰介紹,近年來中國大陸赴英低齡留學生數量穩步增長,2015年超過3000新生入學,在校總人數超過7000人。
但是很多傳統頂尖寄宿學校(例如哈羅公學)每年在大陸只招個位數,競爭非常激烈。
王艾和丈夫從2014年開始考察,最終選定了澳大利亞。
“中國的教育體制不適合他(瑛瑛)。
”王艾很明確地說,“競爭又那么激烈,對孩子的壓力、自尊都是考驗。”
她自己也受夠了平時被三天兩頭請家長、周末都耗在帶孩子上補習班的日子。
“你沒得選擇”
如今,王艾普通的一天始于清晨五點半。
起床梳洗做好早飯,六點半叫兒子起床,七點半出門送他去學校。
回到家中處理大小事務,下午兩點又開車到兒子的小學——提前兩小時搶車位。
這是一天中的休息時間,在車里補一會兒覺,刷刷手機,很快過去了
待瑛瑛放學回家,盯著他吃晚飯、做作業,哄他睡下,王艾打開微信班級群,看到幾位家長關于今日作業訂正的討論。
“煩也煩死了”,她心想。
這還算好,上次學校老師讓做字母卡片,還要配圖。
兒子倒是認認真真寫了字母,但裁紙、畫格子、上網找圖片、畫圖……都成了她的任務,熬了一整個通宵才做出來。
王艾懷念上班的日子,覺得比現在輕松。
可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自打生瑛瑛,她就做了全職媽媽,生活重心全部放在兒子身上。
本以為兒子上了幼兒園就能輕松些,誰成想,“早教這個坑,踏進去就出不來了。”
瑛瑛從8個月開始上早教,培訓班、補課班、興趣愛好班……數不清多少個送完瑛瑛的上午,王艾是開車四處“考察”度過的,反正折騰六年至今,王艾對各種少兒教育培訓機構都能有理有據地點評一番,堪稱半個專家。
02贏在起跑線
都說要“贏在起點”——可她覺得,當大家都在搶跑時,起點線只能越劃越前。
“哪有自己的生活?沒那個時間和精力呀。”她感嘆著。
這也是復仁平的心聲。
復仁平和妻子都有工作,兒子凡凡在公辦小學讀二年級。
“晚托班”幫了大忙,接孩子的時間從四點延遲到六點半。
但每晚的復課是逃不過去的,各科檢查一遍起碼一個小時,若是沒有督促好就簽了字,老師第二天就會在家長群里點名:“第XX號家長注意……”。
凡凡每周六8:30起床,9:30 -11:30 上奧數課,13:45- 14:30是鋼琴課,15:30 – 18:00 補英語。
復仁平和妻子一起送,一個負責停車,一個負責帶進培訓機構。
周日給凡凡報了他自己喜歡的體育類項目,算是鍛煉身體。
“我雙休日比上班還累!”復仁平搖搖頭。
比比別人,他又覺得自己還算輕松:“我們家還好,只有基本項。
這不是興趣愛好,這是必要技能。”
“基本項”是家長們心照不宣的科目,指英語、奧數,加一門藝術類。
復仁平沒夸張。
和凡凡一樣,王華軍的女兒伊伊也在公辦小學讀二年級。
除了三個基本項之外,她還有跳舞班、書畫班、小記者班,從3歲開始陸續上,一年年科目只多不少,補課費每年都要近十萬元。
如今周末之外,平日也有一兩個晚上四處奔走。
加上作業、彈琴,睡覺時間總在十點之后。
跳舞是伊伊自己喜歡的。
夏天小區搞納涼晚會,她上去跳舞,收獲一片掌聲,自個兒挺嘚瑟。
“跳舞也蠻辛苦的。
但是不學呢?什么都不會,你就只能站在下面看。”王華軍說。
他上大學的時候,看著別人什么都會,自己什么都不會,心里慚愧又羨慕。
如今女兒爭氣,他也得意。
奧數和英語比較痛苦,但必須得補。
“不上?她如果跟不上怎么辦?表現差怎么辦?上課被老師訓斥怎么辦?”王華軍發出一連串反問。
他舉例說,一年級第一節英語課,教師就帶著大家唱英文歌,有小朋友傻眼了,因為ABCD都沒認全。
伊伊學過,所以毫無壓力。
“大家都在比啊。
小孩子如果始終在后面,她的自信心來自于哪里?總得有點讓她驕傲的東西,什么都沒有,她就開始沮喪了。
就惡性循環,就越來越差。”王華軍說。
競爭的焦慮感像鞭子,孩子和家長就就是陀螺,日復一日被抽打著,永遠停不下來。
“我不知道為什么教育會變成這個樣子。
”復仁平說,他對凡凡的希望,是撐到最后,“(如果)其他人都倒在他前面,他就可以休息休息了。
但從后面的人來說,誰也不希望孩子倒在前面。
不這樣做就是淘汰的,不是說可以給你選擇。
你沒得選擇。”
03進名校?削尖腦袋擠破頭
“打破頭,死去活來才能進”
王華軍在美國待過一段時間,一早打定主意送伊伊出國:“教育不只是教育,它是生活圈。
最簡單的說法就是,國外空氣好,食品安全,東西便宜。”只是陪讀規劃還沒做好,又想著國內教育基礎扎實,他覺得在國內讀幾年小學也好。
為了讓伊伊上個好學校,他早下過一番功夫。
當初,自家房子對口的幼兒園不錯,小學卻是“菜小”——上海一些教育培訓機構和家長對“菜場小學”的簡稱,指有大量外來孩子就讀的學校。
王華軍不肯。
他是律師,妻子在銀行工作,家境殷實。
民辦小學學費一年幾萬至十幾萬,國際學校更貴些,但他們還負擔得起,便想送女兒去讀。
他的想法并非個例。
上海統計年鑒顯示,在伊伊2014年入學時,相比起2000年,上海義務教育階段學齡人口減少了五分之一,民辦中小學數量卻增長了近一半,其中民辦小學數量翻了近五倍。
市場背后是需求。
“好的民辦學校要打破頭,死去活來才能進。”王華軍說。
2010年11月初,教育部網站發布指導意見,要求各地力爭經過三至五年的努力,使義務教育階段擇校亂收費不再成為群眾反映強烈的問題。
5年后,他感覺公辦學校“擇校費”已有緩解,“擇校熱”的火卻燒到了民辦學校。
交得起學費遠遠不夠,還要考試:考邏輯、考英語、考表達。
“零基礎”小朋友是沒有機會的。
所以伊伊從3歲就開始學奧數、英語、特長和不怯場。
臨近升學,王華軍和妻子上網四處查,有家里孩子在目標小學讀書的朋友,就去要一份考卷回來讓女兒做,揣摩思路。
報了4個學校,最終都沒錄取。
王華軍后知后覺:“有些培訓機構也提供特定學校的專項培訓。
不知道,考試的時候才知道。”棋差一招。
幸好他在伊伊讀幼兒園的時候就做了后備方案:在一家好的公辦小學附近買了學區房。
復仁平考慮得更早,凡凡2009年出生,他2010年就又買了一套學區房。
“當然也可以考民辦,找關系,但是所有的操作都有不確定性。”他說。
在孩子的教育上,錢是他的倚仗,也是唯一的倚仗。
他隱晦地提起“規則的不公平”:“學費不貴,但是要進去代價太大。
進去的孩子,確實有特別優秀的,可能有30%,剩下70%都是在運維方面。”
“條子生嘛,誰不知道。”王艾毫不避諱。
瑛瑛進了很好的民辦雙語小學,同學的父母中有婦產科主任、985大學教授、電視臺的領導……她每天提前兩小時去搶車位,看到的豪車和特殊牌車也不少。
在王華軍看來,一樣拼錢,學區房比“遞條子”更劃算。
王艾卻笑著說:“不是錢的問題。
有錢沒關系也進不來的。
不知道底細,誰敢收你的錢?”
復仁平只覺得,不公平的制度下培養出來的孩子,就算有特殊照顧,也總是有缺陷的。
這是他想送孩子高中出國讀書的原因之一:如果競爭無可避免,他希望孩子在一個更公平的競爭環境中去拼。
這是價值觀的考量。
王華軍也有思慮。
伊伊班級里有家長委員會,逢教育局、領導檢查,都要配合教師寫報告:多少次活動,多少次交流,多少家長會……王華軍嗤之以鼻:“都知道是假的,都裝得像真的。
這一套從我們小時候就有,現在社會上也有,撒謊習慣了。”
他不想讓女兒再繼續接受這一套。
女兒上到第二年,他更后悔了,因為明顯感覺到學校課業量加大。
“你拎拎,不輕吧?”他遞過自己的雙肩包,“我女兒的書包比我重!”他覺得這是拔苗助長,也心疼。
可這在民辦小學,尤其好學校,是難免的。
王華軍伸出手指:“上海有四大名校(高中)——上海中學、華師大二附、復旦附中、交大附中,有幾個民辦初中要能(從初一就)進去,上這四大名校的幾率就高多了。
這幾個民辦初中,小升初太難了。
一級一級,沒有能讓你輕松的時候。”
他選擇不接受這套體系。
但身在公辦小學,伊伊不可能特立獨行。
“我可以不讓她參加考試,少寫作業,但后果呢?她在班里會立馬被邊緣化的。”王華軍不敢冒這個險。
思來想去,他決定盡快把女兒轉去國際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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