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最紅的詞,無疑是“內卷”,從經濟到教育,差不多是“萬物皆可卷”了。不少人都覺得內卷是個東亞特有的現象,中日韓甚至被稱為“內卷三兄弟”,這倒是讓我想起自己在幾年前一篇寫諾貝爾獎獲得者中村修二的文章里(戳:日本諾獎得主深刻反思:東亞教育是在浪費時間,所有人都深受其苦),就把“內卷”和教育聯系了起來,也算是為這個話題做了一點小小的貢獻吧。
最近三聯的《績點為王》揭示了北大清華學生存在的“內卷”現象:
“ 在清北,一個經常被提到的名詞就是'卷‘,簡而言之就是一種因競爭而起的精力消耗和浪費。”
“學生的學習特點就是以績點為中心,選雙學位、保研要看績點,出國念書找工作要看績點……如果一門課沒考好,要用5門甚至10門課程的績點去填。“我們有刷績點的課,就是‘水課’……我現在修了100多學分,高質量的不到20個學分。”
看到這些中國最聰明的年輕人把時間和精力全部用在績點的競爭上面,實在令人扼腕嘆息:他們已經擁有中國最好的教育資源了,為什么還會走到這一步?
有沒有一條反“內卷”的教育路徑呢?其實答案也很簡單——做創新、往外走。同樣的努力,向內走就是內卷,向外走則可能是星辰大海。

內卷(involution)這個詞被引入社會生活,是學者格爾茨用來描述印尼爪哇島上的水稻種植業的。
他指的是“外部擴張不了的時候,就只能內部越來越精細”——島上的水稻田就那么點兒,人口卻越來越多,想要增產,就只能花成倍的時間,進行極度精細的耕作。
最后,這個島對土地的使用、租賃關系、勞動力安排等都變得極度錯綜復雜,但即使已經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時間,水稻產量也只能有一點點增長,最后導致了一種“低水平的復雜”——內卷。
現在的基礎教育為什么會讓人有“內卷”之感呢?因為它也是一種“水稻農耕式”的教育。
為了教育公平,中學刻意限制了學生所學的知識范圍和固定的學科,然而卻又要做出讓人心服口服的區分度,那么就只能制造“低水平的復雜”——靠出怪題偏題或者死摳細節了。
所以,在這個階段的激烈競爭中,中學生就只能如同農民面對半畝水田那樣,極度精細規劃和刻苦努力,然而花再多的時間,都不可獲得超出高考大綱的知識,回顧起來,無疑會給人一種無意義的感覺。
但是,世界上沒有完美的制度,高考的方式多少也可以篩選出智力不錯,自制力又強的一批年輕人。而且這種“內卷”是階段性的,孩子們進了大學后不過18歲,如果到了大學就可以放飛自我發展天賦,那么中學時的內卷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中學時的內卷延續到大學。
其實早在2012年,清華特獎學霸馬冬晗的計劃表在網上就引發過關注。她把一天24小時分為了13塊,每個時間塊都有對應的明確任務。
凌晨1點睡覺,清晨6點起床,6點40開始學習,晚上9點到凌晨1點全都安排得滿滿當當。

我記得在驚嘆之余,當時有不少人提出了疑問:
中國最好大學里好學生的所有時間安排就是全力學習、考個高分,而且學校大力宣傳并以此為榮?
這份時間表這么嚴格利用時間,頗有高中軍事化的意味,從應試角度是完美的,應付高考當然OK,然而大學還需要這樣嗎?在對自己進行時間管理的規劃的時候,是否考慮過這個問題:“自己想做一個什么樣的人”?
美國創業教父PAUL GRAHAM說:“即使在最好的高中里學到的知識,和大學相比也是微不足道的。”進了大學,誰都會意識到學科知識是無限的,已經不應該被某個教學大綱所限制了。
學子們這樣兢兢業業地圍繞著課程表不斷努力,有點像17世紀的日本面對無垠的大海和無限的機會,卻關閉國門,放棄火槍,開始重新苦練劍術。
假如我們的頂級大學只是自我定位為國子監或者出國深造預備學校,那當然沒問題,但是,現代大學本來就不應該局限于此。
赫拉利在《人類簡史》中指出,科學比起先前的知識體系最大的不同是,愿意承認自己的無知,也愿意在知識進展之后,承認過去相信的可能是錯的。
假如秉持著這種認識,那么在大學里:
重點不在于研究舊的知識體系,而是要強調新的觀測、新的實驗。不論是想當物理學家、考古學家還是政治學家,在讀大學的第一年,就會有人告訴他們,要把目標放在超越愛因斯坦、施利曼(Schliemann)和韋伯所告訴我們的知識。
既然知識無限,就永遠有創新的空間,不管在大學里如何努力,都不會“內卷”,因為那種努力是向外而不是向內的。
所以,關鍵是給這些雄心勃勃的年輕人什么樣的環境,讓他們的努力朝向何方?向內還是向外?
當然, 大學并不能在多大程度上改變一個18歲的成年人。所以除了大學的內容和制度,也在于你是按照什么標準招進來的。
成功進入名校的學子不可能忽然變化,而很可能依賴(之所以能進入這所大學)的成功路徑。也就是說, 如果是圍繞著高考或學術活動成績入學,那么進入大學后自然就會圍繞著新的量化點(也就是績點)來努力,這肯定是人之常情。
所以,大學階段要想反內卷,那么是從選拔學生開始的一整個系統工程。
美國高校的錄取和中國高考相比,可以說是“既不公平又不透明”,然而在“反內卷”方面,確實是值得借鑒的。
以哈佛的錄取標準為例,吳軍在《大學之路》是這樣說的:
哈佛培養學生是一種“投資”,需要看到結果——比如某個學生能夠成為著名科學家,甚至獲得諾貝爾獎。投資要講究效率,哈佛錄取學生,不完全看過去的成績如何,而是要看將來是否有出息。怎么才能看出學生以后有沒有出息呢?哈佛主要挑選兩種人,第一種,目前雖然還是丑小鴨,但很有潛力,比如一名來自普通公立高中的特別優秀的學生。另一種則是比其他人明顯有更多資源的學生。哈佛的錄取還講究學生之間的互補性,它錄取學生的一個原則是尋找那些將來能夠對同學的教育起到很大幫助的人。
按照這樣的投資思維挑選的進入名校的學生,其特征就決定了他們不太可能走上內卷化的道路。他們會自己去尋找新的領域和新的資源,同時也能對同學的學習起到幫助,而不是像中學時那樣,面對成績單和課程表各自為戰。
進入大學后,哈佛耶魯的考試給分也和清華北大完全不一樣。按照國內2007年的規定,績點的優秀率一般不應超過30%,然而哈佛耶魯是出了名的“寬松”——50%~70%的學生都能得A。
這樣不嚴格,不是會讓學生們濫竽充數畢業,損害學校聲譽么?其實細想,這個問題也可以從投資思維來解釋。
假如投資人已經認可了合適的被投資人的素質,選取了合適的賽道,那么就給予投資。此后,成功與否,成功大小,都要看這個被投人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天天打電話,逼著被投資的公司努力996或者互相PK。投資不成功,只能說明投資人眼光不夠準確,而不能說他督促不力。
吳軍也吐槽了清華從十幾年前一直延續到現在的給分制度:
清華一些教授那種以把學生難倒為榮的做法,是不正確的。大部分清華學生高中時都是名列前茅的,進入清華后為了區分成績高低,必然有很多好學生成績要排到后面,很多年輕人因此對讀書心生反感。一個人要是在20歲時就對讀書產生了反感,那么他這輩子最后的成就比他原本可以做出的便會少了很多。而且,這么做也剝奪了學生全面發展的時間,而那些強制學生必修的課程,往往一輩子也用不上。
名校本來就應該想法吸納有極高自主性的學生,而不是用績點來督促這些已經獲得優質資源的成年人。假如學生憑借這個投資資源成長了,自然就給投資人帶來聲譽和其他方面的回報。這樣,就進入了良性循環。
「寫在后面的話」
從某種意義上說,國際化教育路徑本身就是反“內卷”的。
雖然近年來競爭一年比一年激烈,學生也學得很苦,但學生并非為固定的考綱所困,“螺螄殼里做道場”。
為了贏得目標大學的青睞,學生必須要展現自己的學術水平,因此紛紛去學AP、IB高水平課程、進大學做科研、打學術活動……這些知識都是超出中學課程之外的,更加深和廣,并不會導致“低水平的復雜”,也就不是“內卷”了。
當然,國內最近在SAT之類的標準化考試上為了提高10分20分而花無數金錢時間培訓,倒是有點“內卷”的趨勢。但眾所周知美國大學對SAT的細微分數差別是不看重的,近年來甚至紛紛取消SAT要求,又讓這種“內卷”落了空。
作為同樣走在國際化路徑上的家長,我覺得,既然都走了這條路,不妨就把“內卷”的焦慮收起來,讓孩子去探索星辰大海吧。
轉自爸爸真棒公眾號,ID:babzhenbang “爸爸真棒”是一個K12原創國際化教育平臺,致力于理性、深度、有啟發的中西融合教育探索。聯系:VX(Hanzhang_Mom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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